兆光和尚曰:“铁杖师兄之言是也。我前亦有此心,不过后来为官兵追迫,无路可逃,只得投入少林寺中,削发为僧,暂避一时耳。喂!铁杖师兄,汝今早所讲之言,与以前大不相同,岂有一条升官发财门路乎?”
铁杖僧曰:“当然,所以特纳两位商量。若两位答应,此后不必再回少林寺矣,尚何畏方丈惩罚呢?”
兆光、法华两僧诧问何事?铁杖僧曰:“我首先问汝二人,有决心脱离少林,前往享受功名富贵否?”
二人齐声曰:“若有财可发,有官可升,谁肯再在荒山古寺中咬菜根呢?我等决意离开少林,追随铁杖师兄便是。”
铁杖僧大喜,乃偕两僧前行,至闽安县城中,不敢在酒家楼饮酒,只购取美酒嘉肴,连袂同至关帝庙内,在廊下席地而坐。庙中阗无他人,三僧乃得饮酒畅谈。铁杖僧举杯勤劝饮。两僧久未饮酒,虽然席地而坐,亦悠然自得,开怀畅饮。
酒过三巡,铁杖僧笑谓两僧曰:“两位师弟,我虽为出家人,但人性未灭,功名富贵,终未忘怀。少林寺中之僧人,唯汝两位与我志同道合,故特约两位到谈。”
两人齐声曰:“对了,请问铁杖师兄有何功名门路?”
铁杖僧曰:“现在广东大将军格陵,派一千总曰林元燕者,到此物色英雄前往,协助大将军剿匪,愿先交千金为治装费。如擒获匪首,再赏万金,授以千总之职。此乃千载一时之机会也,我一人之力,恐有未逮,而且有此一笔大横财,不便独享。当衲在少林寺挂单之时,众僧人皆鄙视我,独两位对衲同情,且有交谊,今有此机会,特来通知,使三人平均耳。”
兆光、法华两僧为之意动曰:“铁杖师兄,汝之言确乎?”
铁杖僧曰:“焉得不确。两位如不信,衲可以拿出证据来。”
铁杖僧言罢,即在怀中取出黄金,累累十数锭,金光灿然,目为之眩。
铁杖僧视两人,洋洋得意曰:“你看,此黄金也,价值不菲,若在寺中当穷和尚,我料终其一生,尚不见有此钜金,但我今日,只一点首,便有此款。不特此也,将来擒获土匪,更多之黄金,滚滚而来,且可升任千总之职,功名富贵,立刻到来。此千载一时之机会也,胜于做和尚万万。两位如肯帮忙,可即随衲来,前往拜见格陵大将军之代表人,商议一切,明早立即登程南下广东,不须再回少林矣。”
兆光、法华为铁杖僧之黄金所惑,皆愿立即还俗,协助擒匪,但不知此匪是谁。铁杖僧曰:“此匪是谁,衲亦不知,须到广东之后,方知其详。但衲既肯前往,必可操胜券,且两位于少林寺中,皆为一流好汉,何必畏惧市井之徒乎?”
兆光、法华齐声曰:“若此,请铁杖师兄偕我等前往便是,我等决不回少林矣。”
铁杖僧大喜,乃于黄昏过后,夜幕低垂之际,偕兆光、法华两僧,恐为人发觉,闪闪缩缩,来到闽安县衙捕房,拜访林元燕。林元燕闻铁杖僧到来,大喜,急接入密室之内,命仆往购酒肴,款待三僧于室中。林少康、陈老德二人,亦在座相陪。铁杖僧介绍兆光、法华两僧与林元燕等相识,从新为礼。寒暄一会,酒肴已到,六人围桌对饮。
酒过三巡,林元燕曰:“兆光、法华两位大师,均为少林名手,武技高强,闻名久矣,今夜幸得识荆,正是三生有幸。关于此次之事,谅铁杖大师已向两位详言之矣。”
兆光、法华两僧齐声曰:“铁杖师兄,经已说过。贫僧等亦决定不再回少林寺,就此还俗,前往广东,创立基业也。”
林元燕曰:“壮哉两位之言。大丈夫须流芳百世,干一件轰轰烈烈之事,博取功名富贵,方不负一副好身手。若老死荒山古寺中,寂寂无闻,与草木同腐者,乃下等之人耳,非英雄也。今两位有此抱负,不失为大英雄,来,鄙人与两贤弟,先敬三位大英雄一杯,以示崇拜之意。”
林元燕言罢,即举杯敬酒。林少康、陈老德二人亦随而举杯。兆光、法华等连称不敢当,一面举杯还敬。六人一饮而尽。
饮已,林元燕复曰:“广东格陵大将军,现因一批悍匪,数凡七八人,将军衙门中原有军中教头十余人,但因悍匪武技不弱,屡被逃脱,因此特派鄙人到此,礼聘武林名手前往协助。两位为少林健者,当可胜任愉快,今蒙惠然相助,大将军必喜悦非常,无可限量也。但有一点须研究者,两位大师为佛门中人,实不能任职官厅中,故大将军欲门畀以官职,亦格于规例,若能还俗,则大将军即委以千总之职,事如成功,更授以副将参将,一路扶摇直上,将来位至大将军,亦非奇事。未悉大师等对此有何意见。”
兆光、法华两僧齐答曰:“林千总休虑,衲等岂情愿落发为僧者乎?不过为当年环境所迫,不得不如此。多年以来,常困寺中,苦闷已极,今有此机会,衲等明早可以立即还俗也。”
林元燕大喜曰:“若此,易办之至。三位今夜可在此度宿,明日换过俗家衣服,实行还俗,然后一同登程,南下广州,先到将军府,拜见格陵大将军,再定剿匪之计。现先致送黄金百两,以为两位治装之费,尚祈笑纳为幸。”
林元燕言罢,即从行箧中取出黄金,送上两僧。林元燕此来,携有大量金银,实行金弹政策,果然金色灿然,使两个穷苦僧人,目为之眩,心花怒放,决定逃出佛门,背叛少林,随林元燕而去,但尚未知所谓土匪者,实乃少林同门洪熙官,而林元燕亦未有先讲也。
当下两僧收过黄金,连声称谢,饮完酒后,宿于捕房之中。一夜无话。翌早起来,林元燕已命人预备好俗家衣服数袭,使兆光、法华二人换上。两僧脱下袈裟,穿上长袍。铁杖僧则仍穿僧袍,因其乃游方僧人,非少林弟子也。是日,林元燕又设盛筵,与各人共饮,至第三日清晨,方始起程南下。
兆光、法华两僧还俗之后,皆恢复俗家姓名。兆光和尚改名冯义虎,因负铁布衫内功,自称绰号曰铁布衫。法华和尚则改名刘方华,因擅使铁棍,自称绰号曰铁棍。当下偕同林元燕、铁杖僧等,检拾登程。林少康、陈老德等,因职务关系,且自知武技平庸,不便同行,只送至城外,预祝功成而别。
林元燕带着各人迤逦南行,过闽粤边境,进入广东地界,经潮州、增城、从化,数日之间,又回到五羊城矣。林元燕乃引三人到制台衙门,先辟室三所,为三人作居停,然后入内向张仁甫报告。
张仁甫得知林元燕已聘得少林名手回来,大喜,立即到客厅内,召范金城、韩玄瑞、云白虎等一群英雄教头到来,命林元燕往请铁杖僧等三人,到来相见。林元燕应召而去,未几,果带三人来到。张仁甫亲自率领众教头,降阶相迎。
林元燕为张仁甫、范金城等,介绍与铁杖僧等三人相见,然后迎入厅后。三人中,除铁杖僧仍披僧袍外,兆光、法华二人,已改作俗家装束。在众人眼中,只见三人皆身材健硕,熊腰虎膀,英武不凡,腰马沉雄,龙行虎步,更充分表示着是一个武技高强之人,不禁肃然起敬。张仁甫更满心欢喜,延三人上座。仆人辈送上清茶。
茶罢,张仁甫首先言曰:“蒙三位英雄惠然光临,愿助大将军一臂,凶徒必垂手就逮矣。关于此次剿匪之事,谅林千总已对三位详细言之?”
铁杖僧曰:“已言过矣。衲等深觉匪徒肆虐,为祸人民,非歼灭之,无以安闾闾也。未知此等匪徒,究竟是何方人物呢?”
张仁甫曰:“老夫未讲之前,先请问三位,对于少林寺之香缘,尚有何关系。”
铁杖僧曰:“衲曾一度为少林弟子,但脱离已久,且此次云游天下,来到九莲山,挂单于少林寺中,讵料寺中方丈监寺知客僧人,竟诬衲酒色财气,无一不嗜,六根未净,驱逐下山,衲因寄人篱下,只得忍气吞声,愤然而行,宁愿过着流浪生活,亦誓不食此嗟来之食。故少林与衲,不特并无香火缘,且有仇恨在其间者也。”
张仁甫闻言,点首曰:“少林寺之人,表面上似是行侠仗义,但其实嫉妒狭隘,恃强凌弱,无所不为也。铁杖大师既然如是,然则冯义虎与刘方华两位英雄,对于少林又如何呢?”
兆光和尚首先言曰:“晚生本是少林僧人,法名兆光,在少林寺中,位列第九名弟子。但各位须知,衲之投入少林,并非甘愿,乃环境所迫,故暂时入寺而已。”兆光和尚言至此,欲将自己以前为盗之事说出,继而一想,此事不可再提,乃砌词言曰:“衲未出家之前,本是一名教头,因为恶霸所迫,诬我为匪,下令缉拿。衲在故乡,不能立足,乃投入少林寺内。不料入寺之后,果如张老师所言,少林之人,表面上自称行侠仗义,实际则刻薄非常。衲在寺中多年,只许下山数次,终日困在寺中,打柴汲水,自朝至暮,无时或息,而所食者只菜根糙米,屡欲还俗久矣,恨未有机缘。今得铁杖师兄之介,故毅然脱下僧袍,还我本来面目,已与少林一刀两段矣。”
张仁甫又点首,再问法华大师。法华叹曰:“讲及我之身世,确属凄凉个凄矣。我本是九莲山下之人,八岁时,父母双亡,流浪市上,行乞度活,遇着少林僧人,怜我孤苦,收我为徒,使我削发为僧,故我做和尚,实非本愿也。”
张仁甫曰:“然则少林僧人,乃汝之恩人矣。”
法华曰:“张老师误矣。一般均以为少林僧人收容我,乃为我之恩人,其实非也。少林僧人收我为徒之后,把我困于寺中,迫我斩柴汲水,扫地烧香等苦役,并迫我苦练武技,日夜不辍,所食者只得菜根糙米,艰难辛苦,无处可诉,连囚犯奴隶不如。故表面上看来,似为我之恩人,实则榨取我之劳力,迫我当苦工。不经不觉,前后一十七年,我亦容忍十七年矣,至今日已忍无可忍,故毅然脱离少林,还我本来面目。我与少林,从是日起,亦已一刀两段,情义已断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