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站岸边,盯着水看,觉得岛在动,一上一下,一浮一沉,真怕给漂了。
远处的岛屿,有的像鸭头,有的像斗笠。
傍晚,我去太湖游泳,游到新月上来,趴在浅水里,抬高头,让潮水一点一点往岸上送。
风起来,望着山上村庄,淹没在响声里。
我爬上岸,骑着自行车,用劲往坡上骑,两旁的树墨黑沉沉,一边的树枝间是灯火,一边的树枝间是湖水。停车坐爱坡上晚,听见人声从身后传来,倒有安全感。
黑夜里的水,比黑夜里的山似乎更神秘,它一直在动。
我常跑到言桥去玩,那里有家烟纸店——也就是小杂货铺。有零花钱的时候买糖吃,没零花钱的时候看人买糖吃,或者去言桥看船。摇着橹,船过来了。船上的人摇到桥前,会停一下橹,抬头望望桥上的我,我正低头望着他。
言桥据说和言子有关,言子是孔子七十二贤人中唯一的江南人。江南人引以为荣,尤其近几年,姓言的几乎都在名片上印着言子多少代多少代后人,香火绵延,人丁兴旺。香火绵延人丁兴旺的,更是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”的范仲淹。我在苏州认识的范仲淹后代,足足有一百零九位,比梁山好汉还多一个。宋代还有一个范姓,也住苏州,他是田园诗人,我从没碰到过他的子孙,所以难免疑心,疑心他的后代掺杂忧乐门下,认范仲淹祖宗。尽管范姓田园诗人也不是无名之辈,他是范成大,读点古诗的谁不知道。
范成大隐居石湖,自称石湖居士。石湖我游过不下十次,现在想来,好像都是晚上。苏州中秋有几处赏月地方,石湖就是一处。最后一次游石湖,朋友邀我去坐船,不料落雨,我们也就没有上岸,呆坐在船舱里望着外面,眼前只有一团漆黑。
周庄有个南湖,一天傍晚我在岸边胡思乱想,忽然闻到炊烟之香,有个渔夫在船头做饭。我说待会儿我来吃饭,他说好呵。我去饭店让他们把菜送到船上,渔夫倒也不觉得奇怪,他说:
“我几天都看你在湖边一坐半天,说得不好听,以为你要——”
以为我要投水,自以为是或者自作多情向屈原同志学习。我才不会呢,我喜欢吃鱼,却并不想与鱼同游江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