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见过一根有长矛那么长的火柴,当然,是在梦中。
小时候我因为偶然得到一根绿头火柴而欣喜半天。
那时候的火柴头,和那时候的脸色差不多,常见的是黑色。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大人脸色,不是黄色,也不是白色,更不是红色,是一种黑色。
那时候的火柴头从根本上讲是黑色的,是“黑色幽默”呢还是提醒我们非洲黑兄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?我们该去解放他们。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“黑色幽默”,就是“幽默”也不知道。现在也不知道“幽默”——我们的文化只提供得出滑稽。但我们能够“身在教室胸怀世界”,却是真的。那时候我们的胸照例很大,都是波霸。虽说那时候强调的是“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”。
那时候,绿头火柴很少见,红头的火柴,也不多见。天赐福于热爱的人们,于是我就有了一根绿头火柴。
我找来一只玻璃瓶,把那一根绿头火柴小心翼翼放了进去。就与你现在把钱藏到保险箱时的心态接近。我把瓶盖拧紧,即使发一场大水,它也不会受潮。它能够干干净净漂流入天国。天国里杂草不多,云多。我把这一只玻璃瓶压在枕头底下,结果我见到一根有长矛那么长的火柴,当然,火柴头是绿的。
我为什么如此欣喜于这一根绿头火柴?我也不知道。
人生最寂寞的时刻或许就在童年吧——还没有学会表述,也就不夸张。
欣喜来自寂寞。欣喜的源头是寂寞。
许多年后我知道了堂·吉诃德,他爱拿长矛同风车搏斗。但我总觉得他手里拿的是一根绿头火柴。如果堂·吉诃德果真要拿一根绿头火柴与风车搏斗,那么塞万提斯也就写得更好。
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,每个人内心也都有一件武器。只是称手不称手并不知道。因为没有对手,也就没有试过。往往称心的不称手,称手的不称心。
我内心的武器我纳闷于为什么不是那一根绿头火柴,而是曾经装过它的玻璃瓶。我会漂流而去,不装什么,也没有目的地。
后来,我的那一根绿头火柴被我父亲点烟点掉。燃烧过的火柴——火柴棍——没有了头脑,身体都是差不多的。我也就没有让他赔我。